她騎著車往學校的路上,夾道的木棉花熱鬧地一路無邊生去,風一吹那落英繽紛,抬起頭閉著眼將自己晾在木棉花影下,然後乘著涼涼的風一路往畫室去。
大三油畫課小小的畫室隔成好幾個小空間,她的位置就正對著門口。開始畫畫的時候,總會有人將頭湊過來或是駐足觀看她用手指沾著壓克力顏料在畫布上作畫。
她專心一意地舞動手指,沾上黃色、紅色、藍色顏料的畫布,隨著她的指尖一片一片暈染過去,那些曾經緊閉的情緒透過充滿力量跟感情的手指而紓解。她用肢體誠實而又直接地與畫布碰觸,讓內心隱埋許久的快樂失落隨著指尖毫無修飾地翻攪出來。
有時她一邊畫一邊想起愛情的甜美,有時則想到幼年無盡等待的深淵。心境的大起大落使她最後總是畫的筋疲力盡,而又無法抽離那些被翻攪出來的情緒,畫完時而亢奮時而低落。
教授走來她身邊,告誡她手指作畫的危險性。這些她心裏都清楚。只是她這才發現畫畫時,過去心中不願意去碰觸的角落,竟然變得那樣靠近又清晰,而她只想要將自己變得柔軟。
在戀愛初萌的日子裡,她總是尷尬地帶著滿手洗不掉的顏料跟男孩約會,連指甲縫隙也早就被這些五顏六色侵擾,於是牽手時總是偷偷擔心會將顏料沾染到他的手上。
那是青春的印記留在手上,但終有一天會悄悄剝落。
而每回帶著那滿手顏料路過,那排木棉樹便似乎默契十足且意有所感地降下成熟的木棉花,她時常騎著車快速穿過那片花雨,這一次則停下來,她伸出手去盛接花瓣時,瞥見那花落在自己被顏料染的斑駁的手,不知為何,空氣裡突然傳來童年時八里的特殊鹹味。
Ref: 回憶慢舞, 夢見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