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畫畫時看見了Jackson Pollock。
那時暴風雨整夜狂暴地吹擾著小島,電視台派出全副武裝的記者前往那裏做現場連線。氣象播報員站立在攝影棚內最新接收到的畫面前,就著混亂的現場與衛星圖來解說暴風雨的目前動向。
她就是在那時看見布洛克在畫面的樹林裡,將一大塊畫布攤在地上,畫布上方的樹枝掛滿了顏料罐。
風雨交加之中,記者一隻手握住麥克風,一隻手緊緊抓住身上的雨衣,嘴裡吐出的播報字眼隨即被狂風吹散,變成一種不可考的含糊語言。
大雨之中,一切景物的色彩被沖散,形狀也扭曲了,畫面宛如一幅抽象畫,只有那記者的存在顯得相當突兀。
但是布洛克無動於衷地佇立於暴風的森林中。樹枝上的顏料罐隨著風勢傾斜,溢出各種顏色潑灑在畫布上。一會兒,布洛克拾起斷落的樹枝,沾了顏料,繞著畫布行走,任顏料滴落在畫布上。
她滿懷驚奇地凝視電視螢幕。氣象播報員不時現身切斷暴風現場,進行充滿術語的氣象分析。降雨量已達幾百毫米,暴風的行進路線偏向西北西,目前受影響的地域逐漸擴大。這些句子彷彿無意義的聲響穿過她的耳朵又流失了。
鏡頭又轉回暴風雨現場,記者剛剛被強風吹倒而勉力爬起身來,她繼續注視著樹林裡的布洛克,他的畫仍在進行著,黑色的顏料隨著樹枝的強力擺動而搖擺得厲害,一片一片地潑灑到畫布上,黃色的顏料罐底部挖了好幾個洞,一點一滴地隨著風掉落,綠色的顏料從傾斜的一端慢慢地爬滿整片畫布…記者現在身子站穩了,鏡頭稍稍左右橫搖顯示周遭的情勢。把布洛克轉出鏡頭,又轉了回來。
這時鏡頭又轉回攝影棚,氣象播報員找來氣象專家討論這次暴風雨的影響以及近幾次的天氣異象,衛星圖又回來了,整片烏雲籠罩著小島,她無法分辨出原來的形狀。
她對著自己的畫布發愣,手指還沾滿了顏料。
她一邊注意螢幕上的動靜,一邊繼續作畫,順著手指滑動的路線,面對著充滿肌理的畫面,感覺一顆心像是懸掛著令人不安。
對談進行了相當久,久到她都快要放棄等待了。氣象播報員向受訪的氣象專家禮貌性地簡短道謝,鏡頭又回到連線的暴風雨現場。
原先連線的記者並沒有出現在鏡頭前,仔細一看,樹林裡的布洛克跟畫布也消失了。整個螢幕看起來彷彿是放在一場哀傷電影之中,為了舒緩時間感的空鏡頭。
Ref: 回憶慢舞, 夢見野孩子